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70章“不懂事”

關燈
第70章 “不懂事”

段至誠無所事事,又不願回天津家中,整天就琢磨著如何能與沈嘉禮私會一次。

他鬼鬼祟祟的尋覓來了沈宅的電話號碼,川流不息的打去電話,然而接電話的人並非沈嘉禮本人——沈嘉禮拒絕和他通話。

他碰了釘子,又認不清形勢,總覺得嘉禮和自己先前那樣相愛要好,總不至於絕情至此。他想到了是父親從中作梗,心中暗恨,然而也只是暗恨而已,因為老爺子脾氣太暴,是不容許兒子明恨的。

他沒了主意,抓心撓肝的四處亂晃,因為目標明顯,所以又挨了段慕仁的臭罵。

段慕仁在扳倒馮冠英之後,志得意滿之餘又感到了空虛。

他必須低調,維持住他那陰森森的城府;可是在背地裏,他很歡喜,也需要一番慶祝。但他是無懈可擊的老君子,老閻王,他甚至無法喜形於色。

到了這個時候,就顯出了沈嘉禮的重要性。

如果沈嘉禮還臣服在他身邊,那他至少可以將自己的狂喜發洩出來。只要把房門一關,他自會在沈嘉禮的肉體上制造出一個極樂世界。然而,可恨的很,沈嘉禮狗膽包天,竟然蠢蠢欲動,公然的與他分庭抗禮了。

段慕仁穩穩的坐在火爐前的太師椅上,不動聲色,其實牙齒做癢,想去咬沈嘉禮那一身好肉。臉蛋、胸膛、屁股、大腿……一處都不能放過,不把這狗東西的眼淚逼出來,他不姓段!

至於兒子……

段慕仁現在看自己這位獨生兒子,感覺他也就比白癡好一點,也許還不如三國時候的劉阿鬥,幸而媳婦還算聰明要強。段慕仁希望媳婦能把兒子籠絡管理住,護他一生一世。

段慕仁開始對沈嘉禮下手,而沈嘉禮立刻就有所察覺了。

沈嘉禮這人,落在外面的把柄太多,隨便揪住一條都是死罪。問題在於如今並不是個講道理的社會,而幸福次郎不但和菊山直人有仇,近來連段慕仁身邊的另一位顧問,小島,也被他一並得罪了。

幸福次郎早在天津時,就曾經同小島打過一架,拳腳上是贏了,然而並沒有落到實際的好處,軍階上又比小島低了一級。這是久遠之前的事情,本來就算是過去了,沒想到前幾天兩人見面,不知怎的論起舊賬,又鬧了一場。

幸福次郎恨菊山,恨小島,自然也沒法去愛段慕仁。他願意把沈嘉禮擡舉起來,然後自己來做北平的太上皇。沈嘉禮倒是沒有那麽大的野心,並且認為憑幸福次郎的資質,此生都沒有做太上皇的希望。幸福次郎唯一的資本就在於國籍——現在這個時候,誰敢去得罪日本軍人?

幸福次郎謀略有限,終日與沈嘉禮嘁嘁喳喳的商量陰謀詭計,同時等待著幸福太郎的到來。

火車站刺殺案被翻了出來,矛頭對準沈嘉禮。“辦事不利”是所有罪名的基礎,只要將這一條坐實了,上面可以隨意點綴其它罪名,一直將人活活治死。

沈嘉禮不想死,同幸福次郎協力,把刺殺案重新壓了下去。輿論上若敢對他進行批評,他睚眥必報,拿著報紙親自找上報館。

他自己斯文,不肯動槍,警衛卻是如同豺狼一般,真敢殺人。他不求勝,只求亂,將北平的官場攪成一堆稀泥,誰也別想幹幹凈凈的脫身。同時,他在警察局內又搞起了檢舉運動,天天開小會,一次只選三四個人,逼著他們講出同僚們的壞話。壞話一出口,那人就不由得又心虛又心疑;如此到了農歷新年之時,警察局內人人自危,全都成了鬼鬼祟祟的模樣。趁著這個機會,沈嘉禮撤了一批舊人,換上一批新人,順帶著又收了一批豐厚禮金。

新年期間,他因為事務繁忙,依然留在北平,不過讓小梁帶了禮物回到天津,算是給二哥一點貼補和問候。

除此之外,他還給了小梁一張支票;而小梁不負厚望,果然偷空將支票塞給了沈子淳,又低聲說道:“少爺,老爺說你現在長大了,手裏不能沒有錢。這一萬元你隨便花,花光了給他發電報,他還給你匯款子來,而且不會讓別人知道。”

沈子淳這幾個月留在家中,所見所聞都讓他感覺十分不堪。手裏攥著這張支票,他不知怎的,忽然非常想哭:“三叔身體還好嗎?”

“還行,沒犯肺病。腿只要不疼,就不瘸。”

沈子淳點了點頭,自言自語似的含糊說道:“他還以為自己身體很好呢!”

小梁連連點頭:“是,老爺原來是很少生病。”

沈子淳又問:“三叔想我了嗎?”

小梁楞頭楞腦的答道:“不知道,沒聽他說過啊!”

在小梁走後,沈子淳揣著那張支票,悶悶不樂的回了臥室。

他想去看望沈嘉禮,但是見面之後又會怎樣呢?擁抱,親吻,然後上床去做那件事?

如果沒有愛,“那件事”做起來也是很難的。

沈子淳仰臥在床上,沒有脫鞋,兩條腿伸的長長的,雙腳就架在黃銅床頭上。不知為什麽,自從回了家,他就變得日益邋遢,漸漸的和這個家一樣骯臟了。

他不想看到自己變成這樣,他年紀還小,還來得及挽救自己。身處的世界已經是一潭死水了,他須得自己去找機會,奔流入海。

十分痛心的閉上眼睛,他想自己沒有良心,永遠對不起三叔了。

沈嘉禮忙到正月十五,感覺局勢盡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,便欣欣然的想要回天津去,和二哥一家共同過節。沒想到尚未等他動身,沈嘉義自己先跑來了。

他很驚訝,莫名其妙的發問:“老二,你怎麽這時候來了?”

沈嘉義惶惶然的,關上房門後見周遭無人了,這才一屁股坐在沙發上,又擡手一拍大腿:“老三!”

喊完這一聲,他見茶幾上擺著一杯溫茶,便端起來喝了一口潤喉,然後急赤白臉的繼續說道:“糟糕!小淳他跑了!”

沈嘉禮登時定在了地上:“跑了?”

沈嘉義向前探身,見神見鬼似的壓低聲音:“可不是跑了?還留下一封信,說什麽不想做亡國奴——可是他一個孩子,沒錢沒見識的,還能跑去重慶不成?”

沈嘉禮從頭到腳的僵直麻木起來,仿佛被人兜頭潑了一盆冷水——沈子淳,或許的確是沒見識,但是錢,他是有的!

沈嘉義雖然沒心沒肺,但是憑空丟失了一個墻高的大兒子,也哭喪了臉:“哼,你說這可怎麽辦?外面到處都在打仗,他也是嬌生慣養長大的,哪能受得了苦?萬一……”

他沒說下去,只心慌意亂的端起茶杯,又喝了一大口。

沈嘉禮這時拖著腿,向前挪了一步:“信呢?”

沈嘉義擡頭告訴他:“燒了。這時候家裏出了個不想做亡國奴的,那還了得?萬一被人檢舉出來,全家都得下大獄。所以我看完之後,就給燒了。”

沈嘉禮聽到這裏,心中也不知是怎樣的滋味,只覺得胸中燃起了一團烈火,向上直攻頭頂心,一顆心被燒得血肉模糊,一跳一跳的劇痛。向那沈嘉義又逼近一步,他有心說話,然而眼前一黑,他只覺天旋地轉,身不由己的就跌坐在地,不能起來了。

沈嘉義見狀,驚呼一聲跳起來,趕忙跑過去把他扶起,又一邊高聲喊人,一邊狠掐他的人中。

片刻之後,沈嘉禮悠悠醒轉。

他癱在地上無力起身,這回是真明白了“欲哭無淚”的滋味。

沈子淳的不辭而別讓他感到了無比的傷心,傷心之餘又是無盡的擔心——兵荒馬亂的,這混小子能跑出多遠?又能跑去哪裏呢?再說他並不是那種在爛泥裏摸爬滾打長大的孩子,他是個少爺家啊,路上萬一受了苦難,他怎麽熬得住?

他只是個三叔,人家做爹的都還能保持常態,他也不好要死要活。沈嘉義看他失魂落魄的,就略用力氣,把他攙起來送到了沙發上坐下。而他靠在這位二哥的懷裏喘了半天,最後也只說出了一句話:“這孩子,真是太不懂事了。”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